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往事躍煙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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往事躍煙塵

王帳。

寒星端坐胡床,正在往紙上描畫著什麽。

帳外武士通稟,“大汗,艾山將軍求見。”

“請他進來。”

不多時,一個裹著貂毛的年輕小夥快步走了進來。他就是西域猛將堯裏瓦斯的兒子艾山,艾山繼承了父親魁梧的體魄,因為年輕的緣故,他比他的父親顯得還要威猛高大。

“艾山,你來的正好,我正想和你商議一下改良兵器的事兒。”

“大汗請說,艾山洗耳恭聽。”

“據我觀察,我們戰士大多數使用的都是大刀,而劍、弓之類的兵器則是少之又少。”

“不錯,因為我們有的是力氣,使用大刀,更能發揮我們的優勢。”

寒星想了一下,“大刀雖然能發揮出我們的力量優勢,但也有自己的局限。若是遠攻,刀的攻擊範圍便不如拉弓射箭,若是輕騎,刀又比不上劍來劍往的速度。”

艾山抽出自己腰側的鑌鐵大刀,凝神細看,這把刀是艾山的戰利品,是他從落敗而逃的穆則帕爾手中搶來的,因此,這把刀對他而言,代表著至高無上的榮耀。

“我們用慣了刀,只怕,用別的兵器會不趁手。”

“所謂,兵無常勢,水無常形,我們不能墨守成規,而要因敵而變。”[1]

艾山體格隨了父親,性情卻隨了母親,說起話來有些靦腆,“可是大汗,我們這裏都是荒漠,鮮有山峰,而且就算有山,也都是極為陡峭的,很難找到弓箭手落腳的位置。我們也沒有輕騎,用不上劍,若論速度的話,我想,我們策馬的速度是絕對不會遜於那些大魏人的。”

寒星笑了笑,“沒有輕騎,我們可以訓練輕騎,沒有適合弓箭手的山坡,我們可以去找。”

艾山一時沒反應過來,“大汗的意思是?”

“大魏多的是山,多的是馬,那麽好的地方,我們為什麽不去呢?”

“大汗是想攻打大魏!”

“我在大魏呆了多年,見過很多種兵器,像劍啊,刀啊,槍啊,棍啊,斧啊,都有人用,有人用的好,也有人用的不好。我在想,我們的戰士未必是使不慣別的兵器,而是一直以來,都只用過大刀這一種兵器,所以被它局限住了。”

“大汗說的也有道理。”

寒星拿起剛剛繪制好的圖紙,遞給艾山,“這是我按照大魏士兵的武器式樣畫的,我想讓軍中鐵匠按照這個,造些劍和弓弩,還有其他兵器,也各樣做一些,給我們的戰士們試試,看看到底能不能用,好不好用。”

艾山一邊看,一邊點頭,“我一會兒就去吩咐鐵匠,讓他們按照大汗給的圖樣趕緊鍛造新的兵器,等兵器做好了,我就帶著戰士們操練起來。”

“倒也不急,讓他們慢慢做就行,慢工出細活嘛。對了,你來找我,是不是有事要說?”

艾山一拍腦門,“對,我差點忘了,我來是想告訴大汗,巴吐爾自從被俘之後,就一直破口大罵,看守的士兵都挨過他的罵,奈何大漢吩咐過,不準傷他性命,兄弟們也只好忍下這口氣。可是,他越罵越兇,最後甚至連大汗也罵,實在是太不像話了!”

寒星只是笑笑,“隨他去吧。”

“不過這幾天,他倒是不罵了,看守的士兵覺得奇怪,進去仔細查看了一遍,這才發現他把每天送去的飯菜都藏了起來,一口沒動,想要絕食而死。”

“他絕食幾天了?”

“起碼有四五天了。”

“讓巫醫看過了嗎?”

“看了,可巫醫說,若是他執意不肯吃東西,誰也救不活他。”

寒星站起身來,“我去瞧瞧。”

巴吐爾四肢攤開,倒在地上,因為一連七日七夜水米不進,此時神智已經有些恍惚。

聖潔的光從掀起的帳門刺入,他勉力睜開眼睛,望向來人。

寒星解下氅衣,裏面穿的依舊是二人初見時的那件蒼青色長袍。

巴吐爾啐了一口吐沫,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,“寒星,你個狼崽子,你敢騙我?!”

寒星哂笑,在他跟前坐下,“聽艾山說,你一直在罵我,我心裏好奇,就想過來聽聽。”

巴吐爾梗著脖子,大口大口的喘氣,“我呸,你不要臉,我罵你都嫌臟了自己的嘴!”

“哈哈,巴吐爾,你是連罵人的力氣都沒有了吧。”

“寒星,你要麽趕緊殺了我,要麽就給我滾出去。”

“生於亂世,活著多麽不易,你為什麽要一心求死呢?”

“因為你殺了大汗,你殺了他!”巴吐爾情緒激動,涕泗橫流,“你知道嗎,大汗對我有知遇之恩,如果不是他,我這輩子永遠不會成為西域勇士巴吐爾,我曾經對著天山,立下誓言,我巴吐爾這輩子都要追隨於他,不論生死!”

寒星默了一陣,忽然問道,“既然如此,你當初為什麽要放走我的母親?”

巴吐爾漲紅了臉,不覺啞然。

“你可知道,我今日不殺你,不是為著你我一同吃酒,一起作戰的交情,而是因為我的母親叮囑過,你曾經救過我們的性命,滴水之恩,如有來日,必當湧泉相報。巴吐爾,當年,蘇裏唐殺了我的父親,當上了西域的可汗,你奉命追殺我們,卻在逼著我們跳河自盡之後,又偷偷撈起我們,背著蘇裏唐把我們給放走了。我說的,是也不是?”

“不錯,是我幹的,其實我早該想到,你是她的孩子,你們的眼睛,你們說話時的神態,你們的一舉一動,在某個瞬間都是那麽的相像,我早該想到的。”

巴吐爾擡眼看向寒星,試探著問,“她,你的母親,她還好嗎?”

寒星打量著巴吐爾的神色,輕聲道,“她死了,死在一個飄著雪的冬日。”

巴吐爾眼眶微紅,他垂下頭,不再作聲。

“巴吐爾,你當時是不是喜歡我的母親?”

巴吐爾連忙分辯,“不!不是喜歡!”

“那是什麽?”

巴吐爾似乎是嘆了口氣,“寒星,你不會明白,這是一種超越了男女之情的存在,就像那盛開在天山之上的雪蓮,人們只想仰望,卻從未想過擁有!”

寒星凝視著從帳外灑進來的細碎光亮,恍惚間,回憶起了他的母親純凈而又溫暖的笑容。

“你的母親是我見過的最美麗的女子,她在我的心中,是天神一般的存在。我守護著她,就像守護著我的信仰。放她離開,是我能為她做的最後一件事。”

“巴吐爾,我替她,謝謝你。”

巴吐爾疲憊地搖了搖頭,“因為我沒有帶回你們的屍首,大汗並不放心,又派人在西域,大魏,甚至西國悄悄查了很久。我一直很擔心她,好在最後,大汗派去的人全都無功而返。”

“是的,他們沒有找到我們,他們也不可能找到我們。”

巴吐爾看向寒星的眼神中多了幾分期許,“那些年,你們過得應該還好吧?”

寒星的喉結滾動了一下,他仰起頭,“挺好的,我們躲在一個很安全的地方,不缺銀子,也不缺吃的,我想,世上不會有比它更好的所在了。”

“那就好。”巴吐爾突然想起一事,他盯著寒星,疑惑道,“西國人從來不吃豬肉,這是他們的信仰,你既然是公主的孩子,又怎麽會吃下那盤炙豬肉?”

“信仰?”寒星輕嗤一聲,“巴吐爾,如果有一日,你落到連性命都不能保全的時候,你就會明白,信仰,那是最不值一提的東西。”

巴吐爾聞言,神色黯了黯,他低下頭,輕聲說了句,“對不起。”

“沒什麽對不起的,各為其主罷了,更何況,當年如果沒有你,我們母子二人怕是早就已經死了,應該是我們謝謝你。”

巴吐爾張了張嘴,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。

寒星不願繼續這個話題,他站起身,招呼武士上菜上酒,“巴吐爾,你把這些東西吃完,我就放你走。”

巴吐爾不可置信地看向他,他的臉上繼而呈現出憤怒的表情,“寒星,你又想騙我?”

寒星只是笑笑,他斟了碗酒,擱在巴吐爾身前,“我以亡母起誓,你吃些東西,有力氣走路了,我就放你離開,決不反悔。”

巴吐爾沒再猶豫,他端起碗,一飲而盡,接著便如風卷殘雲一般,大快朵頤起來。

不一會兒,桌上的食物就沒了大半。

寒星揚了揚眉,“你慢點吃,吃這麽快對你的腸胃不好。”

巴吐爾打了個嗝,摸著肚子說,“主要是我太餓了。”

“活該。”

寒星扔下這句話,起身欲走,巴吐爾連忙喊住他,“你去哪?”

寒星背光而立,“去完成我父親沒有完成的事業,怎麽,你要和我一起嗎?”

巴吐爾想了想,搖頭道,“不,我發過誓,此生只追隨大汗一人。”

“隨你,你的馬就在帳外,你吃飽喝足了,牽了就可以走,不送。”

巴吐爾咽下嘴裏的食物,沖著寒星行了一個大禮,“謝謝你,尤裏吐孜汗。”

寒星沒再理他,兀自掀開帳門走了出去。

艾山在後頭追了兩步,“大汗,你真的要放他走?”

“不然呢?”

“蘇裏唐雖然死了,可他的弟弟穆則帕爾還在,大汗如果放了巴吐爾,就是放虎歸山呀。”

“你放心,他們在蘇裏唐還活著的時候就不對付,巴吐爾不會去找穆則帕爾的,而且,就算他去了,穆則帕爾也不會信他,反而可能殺了他。”

艾山還要再說,“可是——”

寒星擡手拍了拍艾山的肩膀,“別管他了,我們還有很多事要做,去忙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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